祐德牙醫診所

這真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

外表看起來我明明好好的，

一樣吃飯睡覺、一樣工作、一樣行走生活，‧‧

可是醫師告訴我

   我身體內正有一個壞東西和我共存亡，

不知何時我需要接受手術？

不知手術時我身體要如何被切割？

不知手術後我還要面臨什麼樣的折騰？

最重要的是經過這些折騰後，

我是否能繼續安穩健康一如繼往的走下去？

由最初的茫然失措、怨天尤人、暗自飲泣，

慢慢我也接受這既定的事實，

並希望能像網上那些抗癌戰士一樣，

無畏並且勇敢的面對這個上帝給與的挑戰。

本來就很討厭看醫師，

特別是婦產科，

在印象中只有懷孕生產時密集的看婦產科，

總覺得自己像隻被放在產檯上的青蛙。

再來就是更年期時。

中間曾做過兩次乳房放射攝影，

那種滋味讓人心有餘悸，

就是這種僥倖的心態，

在忙碌的工作中即使先生多次提醒該去做健康檢查，

還是會找各種理由去逃避。

婆婆生病時有天突然摸到右側乳房有個很明顯的硬塊，

當時心裡喀噔一下，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是婆婆的病情反覆和繼之而來的喪事，

成了自己不願去正視這個可怕結果的藉口，

直到喪事結束後大家心情比較平復的某一天，

我才告知先生這個可能，

也希望先不要跟小孩說，

免得大家愁成一團，畢竟都還是我的猜測。

我先上網去台中榮總掛號，

心裡以為這應該是掛婦女醫學部，

和女人有關嘛！

幾乎所有主任級的都掛滿號，

好不容易掛到3個星期後的一位孫醫師。

等待期間先生也扛不住壓力告訴了兒子，

後來回想還是很感謝先生這個決定，

至少在最初真正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時，

覺得有人站在身邊不會感到太孤單。

我一直以為孩子很小，

總是想盡其所能的替他們將風雨擋在窗外，

卻不知

在時間荏苒中他們也長大到可以牽起我們的手。

我永遠忘不掉8/22這天，

和兒子一早就到台中榮總婦女醫學部，

開診是護士先問診，

進去不到一分鐘護士就告訴我「你掛錯號了」，

因為男女都有乳房，所以要改掛一般外科。

我請教護士是否有推薦的醫師？

可惜的是她推薦的3位今天都沒診，

我是個急性子，一旦做就不想再等待個10天半個月，

想『先生緣主人福』，就讓老天決定誰是我命中貴人吧！

當場兒子利用手機APP掛到一般外科的林卉晨醫師39號，

本來想應該要等超久的，

沒想到看了幾號剛好有人沒來，

護士就把我請進去。

林醫師問診完馬上做觸診和乳房的超音波，

接著可能覺得狀況不妙立即決定當場做切片，

整個過程我又緊張又害怕根本不敢睜眼，

但真的很感謝護士親切的在旁邊安撫鼓勵和給予幫助，

林醫師也很細心輕手輕腳努力不讓我太辛苦，

取了6個位置的切片後，

林醫師又決定立刻幫我排後續一系列的檢查項目，

考慮到剛做過切片若是要馬上做乳房放射線攝影，

一定會很難受，但為了搶時間了解是否有轉移出現？

徵求我的意見後很體貼幫我排在第2天下午，

連骨髓的檢查也盡量排在下次回診的時段，

避免我一再奔波。

看診完後馬上去做抽血、胸部腹部超音波

、胸部放射攝影等一系列檢查，

第2天接著做乳房攝影等，

這些過程兒子一直陪伴在旁，

說說笑笑化解我的緊張，

大家都不願去碰觸更敏感的問題。

8/29兒子剛好要入伍去服兵役，本來是想去送他的，

可是8:00就要到榮總做骨髓掃描前的準備工作---

要先由靜脈注射放射製劑，等約3小時才能進行Bone scane，

所以只能讓先生送小孩入伍，自己孤伶伶去醫院。

做完骨髓掃描後去聽林醫師對上次檢查的報告結果。

有時覺得醫師也滿殘忍的，

一點都不給你僥倖的希望。

報告證實是乳癌〈Invasive Lobular Carcinoma〉，

所幸其他地方尚未發現轉移。

但是腫瘤範圍太大，

所以林醫師做主幫我轉給她認為做乳房手術更厲害的王國鐘醫師，

而王醫師正好也是當初護士推薦的3位醫師之一。

第2天馬上讓王醫師看診，

王醫師認為現階段動手術縫合可能有困難，

剛好報告的數據腫瘤對抗賀爾蒙治療的接受度是高的，

所以王醫師建議先做1~2個月的抗荷爾蒙藥物治療，

期望腫瘤的範圍能縮小到手術可以更為簡單施作的狀態。

王醫師問過我沒用過早餐後，

馬上又排下午去做胸部和腹部的斷層攝影，

因為他想了解腫瘤是否侵犯到乳房下方的胸大肌組織？

本來以為排了下午３點３３號可以早點回家休息，

臨到去登記排攝影時，

櫃台發現王醫師沒開抽血單讓我去做腎功能檢查，

經過櫃檯打電話和王醫師診間的一番交涉，

櫃檯很嚴肅的遞給我一張抽血單跟我說：

　　　如果你速度夠快，我們４點之前能拿到報告，

你就能做檢查，不然就只好再約時間。

至此基本上已排除轉移的可能，

再來就是服藥耐心等待腫瘤的反應，

並且在未知的未來接受手術和後期所有可能的後續治療。

剛去檢查時我很擔心

一檢查發現壞東西要馬上手術，

患者怎麼辦？

因為醫師說手術後要休息至少３個星期，

還要面對至少８次以上的化療，

有可能會脫髮噁心等，

光光頭好狼狽啊！

戴假髮患者應該很奇怪我千年不變的馬尾頭怎麼變了？

更重要是醫師說化療期間抵抗力會變弱很容易被感染，‧‧

所以聽到可以讓我有至少有一到二個月的時間去做好種種安排，

心裡還是很感激的，

感激各方神佛、上帝,即使給了我震撼教育，

但也沒徹底放棄我，

還給了我充裕的時間沒有措手不及。

檢查後在等待報告的那段期間，

看診碰到有些非指定給我看的新患者，

心裡真的很無奈，

已經想盡辦法將患者排開，

否則將來要手術時怎麼去改約這些患者呢？

還有就是心裡很沒底

總會想

　　　我以後還有機會看到你嗎？

碰到助理做不好時，

也能用比較平和的態度去應對，

心裡想的是還不知有沒有明天？

計較這些不是很無聊嗎？

最難過無助的時候，

也曾想跟診所裡的人說：

我生病了，你能幫幫我嗎？

診所年輕的醫師都不願接臨時來的患者

，因為臨時來的患者常會耽誤到自己約的患者，

而且經常不見得會繼續留下來，

或者他們認為有點為他人做嫁衣裳，

　CP值不高。

接著幾次連續假期清明端午中秋都在星期五，

所有的醫師都一致休連假，

我可以理解在人生走到交男女朋友、結婚生子的階段，

每個人都希望在這些周末假日可以和親愛的家人朋友相聚，

我也想過是否該改變診所的型態？

像所有公家單位見紅就休，

但畢竟還是在想像中。

以前

我以為我們孩子已經長大，

有了自己的天空要飛，

甚麼時候都可以休息，

也不見得要和大家搶那些連續假期，

塞車又費錢。

所以這幾次連假我都是主動將醫師們排除，

只剩我和郭醫師值班。

但現在我生病了，

後面的治療不知會面臨甚麼問題和狀況？

我也不知只剩郭醫師一人能不能繼續這樣做？

人生總是這樣，

計劃趕不上變化，

不是你想做甚麼或是不想做甚麼？

是老天要你該做甚麼而你不得不接受。

我也對自己預約的患者很抱歉，

因為常要穿插進臨時的患者而耽誤他們的時間，

我也一直思考是否診所要開始拒絕這些沒有約診的患者？

但是

在這次去榮總看診的過程，

我重新思考到醫護者的一舉一動

有可能在不經意間對一個人的影響。

如果林卉晨醫師也一板一眼在觸診後，

還是要我按正常程序慢慢去等待每個檢查的預約，

我不可能那麼快就得到應有的檢查和治療。

那天林醫師一發現我的情形很嚴重，

其實我已經是插號的人，

外面還有許多預約等待看診的人，

可是林醫師卻毫不遲疑直接幫我做切片檢查，

我的獲益其實相對也是影響其它看診者的權益，

我和林醫師毫不相識，

我想她只是覺得我的狀況有必要如此，

並沒有考慮到她為我多花這些時間 ，

有可能會對她例行性的工作造成甚麼負擔？或延遲？

但我對她溫暖的看診模式感激在心，

我覺得她和當時她身邊的助理徐曉萍小姐就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讓我覺得當別人有需要時

給個方便即使對自己有些影響也是能容忍的。

雖然還是希望沒有緊急情況的患者盡量能預約，

但現在經歷過這些別人給與的方便和幫助，

在面對那些牙齒突然有問題插診的患者，

又能心平氣和站在他們的立場去思考並給予即時的治療，

所以每次埋頭工作時，

助理若來問我接不接那個臨時的患者？

我的回答永遠是

---他們若是能等得了，我就看啊！

但是我也會想

---如果我開始了真正的手術和化療，

屆時可能也是有心無力吧？

所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反正這世上沒有你太陽一樣升起，

沒什麼大不了的。

醫師先開給我一個月的抗荷爾蒙藥物，

在這一個月中先是連續的感冒頭痛，

因為都是習慣在附近認識的內科醫師看診，

還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得了惡性腫瘤，

畢竟還沒到真正手術影響正常工作，

可能沒3天先生來往的牙醫師圈子大家都知道，

那種好像自己的隱私全都暴露在大眾眼中，

還要接受許多言不由衷、毫無助益的安慰，

感覺很不舒服

所以看感冒時是沒有告知醫師病情的。

本來很擔心服用的藥物是否和抗荷爾蒙藥物有衝突，

就突然接到自稱是我榮總的個案管理師的慰問電話，

我還提到感冒讓自己的睡眠障礙更嚴重，

她除了解答一些藥物的疑問，

也推薦我去看治療睡眠障礙的醫師，

瞬間安心了不少。

可是感冒才好，接著嚴重的腸胃不舒服也來湊熱鬧，

除了打針，

醫師連續換了3次藥都沒辦法讓我的胃痛減緩下來，

終於下定決心去做了最討厭的胃鏡、大腸鏡檢查。

除了這些病痛外，

加上睡不好，又要應付診間繁重的工作，

好了一陣子的腰痛、腿麻手麻也陸續報到，

馬上又去看復健科，‧‧‧

總覺得這個月真是痛不欲生，人生很無望。

將進60年的人生沒做過的檢查，這個月全做全了。

有天工作完身體實在太不舒服抱著先生大哭起來，

他也很傷心，安慰我要積極面對自己的病痛，

畢竟我們還希望能繼續牽手走過20年。

我想在這個過程壓力最大的應該是先生吧！

經過一個月的沉澱，

基本上已經接受了自己是癌症患者，

也做好面對它治療上最壞結果的心理準備。

當我開始意識這個可能時，

第一時間就是和我相熟的保險業務瑞娟聯絡，

了解保險可以給我的幫助。

所以我初次面對林醫師和王醫師的第一句話都是

----我有很完善的醫療險和癌症險也有失能險，

我的經濟力也不錯，

只要對我的治療是好的，

健保沒有就用自費，

我完全相信並遵從醫師的安排。

但至少到目前為止，

我深深的感受到健保的可貴之處，

做了這樣多項高額的各式檢查，

還自付不到兩千元，

因為在確診的當天，

林卉晨醫師已經主動幫忙申請好重大傷病卡，

拿到這張卡，心中真的是百味雜陳，

不知該是歡喜？還是傷心？

歡喜應該是將來去榮總看診掛號費都會折價？

傷心應該是我怎麼讓自己有一天位列其中呢？

出於信佛的保險業務瑞娟熱心推薦，

抱著姑且信之的心情也跟著去正德佛堂請示菩薩，

因為他們相信

有可能是我有一些前世的冤親債主才讓我生病？

其實坐在那看別人請示時我已經有些遲疑

----如果擲筊一直都出現壞結果怎麼辦？

一直覺得我每次買樂透抽獎等等結果都不好，

就是沒有別人那種所謂的好運氣，

反正所有得到的都必須靠自己努力，

更離譜的是

例如國中全校校慶抽獎，

連一千個名額一枝鉛筆都抽不到，

可是班上50個人要抽20個去參加運動會排字幕，

竟然名列其中，

反正就是好處沒有，

但是要去服勞役，或是自己最討厭做的都會有。

所以輪到請示前我差點臨陣逃脫，

在半推半就下開始請示菩薩，

一直祈禱菩薩啊！

    我寧可捐錢，也不要讓我來參加共修會，

    我真的很忙沒時間啊！

很不幸菩薩沒聽到我的祈禱，

請示結果不只要捐錢，還要參加兩次超拔法會，

更慘的是要參加『7次』共修會，

才有機會和我的前世冤親債主和解。

本著既然做了就要硬著頭皮趕快做完的心態，

第2天我就去參加了第一次的共修會，

從頭到尾兩個小時不停的跪拜和念經，

前面說過這一個月身體的各種病痛已經在折磨我，

這兩小時不間斷的

   長跪念經→拜佛→長跪念經→拜佛→‧‧，

真擔心自己撐不下去，但是左右看看，

不管是年紀比我大或是小的每個都很虔誠照做，

當然我也跟著撐過去，

可見人的潛力實在是無窮。

在服藥並等待醫師複檢、安排手術的這兩個月，

服役的兒子只要休假就回來陪我們，

我和孩子會利用下班時出去散步聊天，

也會用更開放的心態和兒子、先生談我心裡的恐懼，

也聊到小時後的一些生活瑣事，有傷心、也有快樂的、

也有讓自己驕傲和恨不能找個洞藏起來的糗事等等，

也會談到若是治療不好可能不得不說再見時，

我對財產的分配和對自己身後事的想法等等，

在這些談心中我心裡其實最最擔心的還是先生，

如果我比較早走他一定會先垮掉，

所以更要鼓勵自己正面積極的面對應有的治療。

再一次又一次敞開心胸的聊天中，

我甚至發現

『我好像可以跟身體內的壞東西和平共存？』

『我好像沒有那麼懼怕和討厭它？』

『我好像更能面對並且接受它？』

因為沒有跟其他家人說，覺得說了也沒用，

大家都自顧不暇，怎麼有時間來幫我們呢？

除了得到一些沒有實質幫忙的安慰，

反而徒增困擾，

兒子要服役，先生要看診，

想像手術應該要冗長的時間，

我所能依賴得是醫師和護理人員的協助，

讓先生寶貴的時間白白耗費在手術室外無意義的等待，

何必呢？

所以最近一直在跟先生心理建設，

告訴他我要自己去手術，

不要他陪同，

只要在手術後來看看我即可。

而且我也不希望術後在病房休養的期間，

讓其他親戚朋友來探望，

我希望在他們記憶中我永遠都是精神奕奕，

不是這樣包著尿片插著引流管，

氣息懨懨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因為知道時間有限，

因為了解人生可能有許多措手不及，

所以更要跟身邊的親人說：

  我是這樣愛你們呀！

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彼此怨懟批評和爭吵上。

以前常會開玩笑說如果知道只剩24小時生命，

你會最想做甚麼？

其實就是跟自己和解，

就是放下，來不及做的也不要去想；

捨不下的也要試著去捨棄。

如果能再有一個機會，

可以得到更多更多的24小時，

那要更學習善待這些得來不易的時間。

後記；

   等待了兩個月的服藥期，

10/25的回診已經做好接受手術的心理準備，

為此先生還特別陪我一同前往，

心想醫師應該會做許多說明？

誰想‧‧‧

醫師看完新的超音波，也再度做觸診後，

建議我再做一個月的藥物控制。

當下的心情其實很複雜，

好像鼓鼓的氣球突然被戳了一下。

很難形容那種心情，

剛確診那個月身體的病痛，

在積極治療後好像都消失無蹤，

剛開始知道罹患乳癌的沮喪難過

經過這些時日的沉澱，

因為行走正常好像也慢慢被遺忘，

就如同暴風雨前的平靜，

看著窗外無法預期那場風雨何時會降臨。

以前的人生總有許多計劃和預定，

例如搜尋網上突然看到那裡很好玩，

也不敢去預定，

即便我問醫師

   明年三四月時能不能去摩洛哥啊？

王醫師也不置可否，

因為有太多的不確定，

都只能讓時間來告訴我，

所以『活在當下』就是我現在最好的寫照。

把手術前這段時間的心情慢慢記錄下來，

每每仔細看過一次，

就感覺自己又勇敢了不少，

一切好像沒想像那樣糟糕，

希望我的手術能很順利，

希望我有機會可以不做化療，

希望我預後是非常好的。

感謝老天給我足夠的時間和機會

再一次安排和面對自己。

PS .和醫師終於敲定1/6住院1/7手術。

排班表時劃掉了兩星期，

知道診所的小姐都在猜測這段時間我的一些異常，

跟診的助理甚至直接問我為何要休息那樣久？

是要出國嗎？

但就是不知如何來說明自己的病情？

與其讓別人做一些猜測，

還不如用一篇文章告訴他們

『我很好，只是抽簽被抽中了，希望能一切無恙，謝謝！』

『沒有什麼好被憐憫的，就只是比較倒楣而已，

我永遠相信--上帝關了你一扇窗，

                  一定會再為你開另一扇窗。』

另外，

只有生病的人才會深刻感受到

所有形式的安慰都是不需要的，

因為那好像一次又一次

將你好不容易隱藏起來的傷口再一次撕開面對，

我們需要的有實質意義的幫助，

沒有也沒關係，

就是將我們當作平常人一樣對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