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農曆年大概是這輩子過過最冷清的一個年,
本來按習俗婆婆剛過世就不能有任何節慶的氣氛,
因為台北先生大哥要求他還是回去一起吃個年夜飯,
而我連續經歷兩次大手術出院不到一星期,
身體和心理的創傷都讓我沒有慾望走出門,
所以只好自己孤零零留在台中。
除夕的傍晚本想走到附近的黃昏市場買些吃的,
沒想到會冷清至此,街上幾乎沒有行人,
最後是一碗泡麵打發。
出院時護理師給了許多資料,包括出院須知、
如何預防腋下淋巴廓清後淋巴水腫、
乳癌手術後的復健等等,
還有一本「無盡的愛」
講述7位乳癌患者如何走過陰霾的勵志故事,
說真的,
當身心的疼痛痛到連止痛劑都無法控制時,
甚麼樣的須知都不會想去看,
僅只記得
在手術剛結束後王醫師的特別助理來教我一些簡單的復健運動,
為了趕快擺脫傷口每次無預警收縮產生的經孿痛,
也為了不讓自己像廢人一樣只能坐在那裏讓先生幫我梳頭洗澡,
多數時候我還是很努力重複做那幾種簡單的
例如爬牆、將手繞過頭頂梳頭、手轉圈圈或是前後擺動等運動。
手術出院後去卓大夫那拿治療睡眠障礙的藥時
有特別強調這段時間能否讓我睡好些,
這樣對傷口的復原也比較有幫助,
卓大夫二話不說就換了藥,
沒想這個舉動讓我整個農曆新年假期幾乎是一場災難,
第一天正好是除夕,服了藥想說早早入睡睡醒又是美好的一天?
結果整夜輾轉難眠,
第2天、第3天‧‧‧終於忍不住放棄卓大夫的藥,
開始重新吃,「使蒂諾命」,從半顆、一顆、一顆半、兩顆,
每次都只能支持兩三個鐘頭就痛醒過來。
天啊!那段時間我真的有了輕生的念頭,
很想把手上所有的助眠劑全部吃進去,
如果能一睡不醒多好,
再不用面對這些殘酷的現實
----你現在也是一位癌症患者、
你少了一邊的胸部、你有好長好長復健的路要走,
你現在就不得不接受所有無預警會發生的疼痛,
你將來還要面臨永遠無法擺脫的淋巴水腫的可能、
你還要走好長好長的化療路電療路、
你終其一生都會在癌症反撲的陰影中存活,
不知這條路何時是盡頭?
我終於體會沒有身歷其境的人是永遠無法理解別人的悲傷。
手術之前雖然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很難過,
其實很少哭,因為不得不接受又一樣要繼續過日子。
可是這個農曆年可能因為睡眠問題,
加上所有的診所醫院都在休假中,
求救無門,所以特別沮喪,
一直撐到大年初六一早
我打通了個案管理師何欣儀小姐的電話,
所有的委屈無解痛苦都在她的輕言細語中得到一些些解答。
因為胸部塌了一邊,讓我走不出門,
她介紹了可以去訂製義乳胸衣的店家,
擔心化療後掉髮的問題,
她也給了各種不同資訊,
有可以免費租借假髮的「希望小棧」,
有可以免費幫你製作一頂屬於你假髮的「切膚之愛」
也有需要自己花高價錢訂製的假髮店家等,
何小姐說:各有優缺點,看個人的選擇。
我跟他說為何術後那麼久還是很痛?
也很擔心自己傷口是否有問題?
她也趕快幫我插約回門診讓王醫師複檢
,也明白的告訴我
這些疼痛或許會持續3個月到半年甚至一年不等,
視人而定。
所以我想有的人會輕生不見得是他不珍視他的生命,
而是一時走不過那個崁,
這時真的需要有人拉他一下,
或是心裡一個轉念。
當我最沮喪坐在黑暗的房間大哭時,
突然想到
如果我不夠堅強,
只會拖累先生和兩個孩子。
我怎麼可以那樣自私,
我如果不幫自己,誰能幫我?
這一路走來真的碰到許多好心人,
也得到很多毫無理由和回報的幫助,
例如
一開始知道得到癌症告訴我的矯正老師時,
鄭醫師馬上說:
有需要時我可以每星期下來幫你看一天。
後來學妹佩晏醫師知道後還特別從台北下來看我,
也說學姊有需要幫忙時一定要告訴我。
對面診所的蔡芬笭醫師一知道
我化療24小時後要打小白針,
馬上Line我:
明晚我下班過來幫你打。
也有知道我狀況熟識的患者玉芬阿姨自動跟我說:
陳醫師化療後這幾天營養很重要,
而且會胃口不好吃不下,
我幫你送飯,不要吃便當。
診所裡的助理碰到排班臨時出了狀況,
也盡可能自己互相協調調整。
因為要申請保險,所以每次化療都要等候通知住院,
手術時住的是單人房要外加3900/天,
第一次化療借到的病房是82病房—雙人房要外加1500,
第2次化療時等到快3點我都有些絕望,
不知今天有沒有機會做得到?
期間打了好幾次電話給王醫師的特別助理美升小姐和諮詢師欣儀,
她們說他們也很努力到處找房,但現在都是中央控房。
快4點好不容易從75的骨科病房借到一張健保病床,
打完化療已經快九點必須趕快出院將床讓給別人。
不管在哪種病房,
覺得現在的護理師都非常有禮和有耐心,
明明忙得像的轉個不停的陀螺,
可是每次要加藥一定會一而再地和你核對身分藥品,
容不得一絲錯誤。
我想榮總各種病房現在大概只剩VIP要外加8400的沒住過而已。
不過住在雙人或是不用加錢的4人房,
大家把拉簾拉起來自成一個小天地,
又能清晰地聽到隔壁病床患者和家人的互動,
從而去猜測各種不同的劇情,
對於每次都是獨自一人躺在那裏打化療針的我,
也是打發時間很好的消遣。
新冠狀肺炎疫情剛在台灣爆發,
讓大家開始注意到這個疾病應該是從農曆假期開始,
那時診所休息,
常和先生兒子走路去附近店家吃飯,
剛好台灣選完總統,
高雄又再提罷免韓國瑜市長的事,
新聞中也時見穿國旗服、揮舞國旗的韓粉畫面,
當然新冠狀肺炎的新聞將香港反送中的新聞也壓了下去,
一般我對這些新聞很少在看,反正心中一把尺,
何苦跟別人爭得面紅耳赤?
一邊走路聊天時我只是提到
---那些韓粉若是敢跑到大陸公開場合穿國旗、揮舞國旗,
堅持自己才是中華民國正統,我就真的佩服‧‧‧
兒子回答說:
媽媽你不覺得這就是生活在台灣的可貴之處,
每個人都可以發表不同的意見,只要不傷害到別人,
就不會被抓去坐黑牢,‧‧‧。
對喔!
在台灣
黃安可以一邊罵我們台灣人是豬,一邊享受台灣人納稅的健保,
郭冠英〈范蘭欽〉先生可以一邊罵台灣是鬼島,
卻快樂的領著高額退休俸住在他最看不起的鬼島,
享受各種福利和便利的設施。
吳斯懷將軍可以在人民大會堂認同中共的一切,
但他不是應該是由黃埔軍魂教導出來忠於真正的中華民國的軍人嗎?
他討厭台灣人,不喜歡台灣的一切,他或許懷念他的家鄉,
但台灣卻賦予他可以在國會殿堂暢所欲為的一切權利。
,‧‧‧。
除了這些,
每天新聞幾乎都和新冠狀肺炎疫情有關,
也大都是關於新冠狀肺炎疫情政府的一連串措施,
當時引起最大爭議的是蘇貞昌院長禁止口罩出口,
接著是口罩由政府統一徵調管理,等等。
當時小S也發表了「這不是人類該有的行為‧‧‧」
范瑋琪小姐也罵蘇院長是狗官,也引起許多討論,
甚至最後范小姐還在他FB針對那些反駁責備他的人,
說了非常具情緒性的字眼
「你們就詛咒我全家死光光這樣你們最高興」
-----其實確實的話句我已經忘記也不會去看。
這些還是不小心在看電視或是用電腦時被強迫性出現在眼前。
當時正值身心最脆弱的時候,
看到這樣一句話只有難過和心疼,
再怎樣賭氣也不能拿親愛的家人來說。
我對許多明星都沒什麼印象,
但有一次在大陸歌唱節目我想和你唱看過范瑋琪小姐,
也知道她有兩個非常可愛的兒子,
先生有名會賺錢又溫柔,
本人長得漂亮又會唱歌,
這樣的人生才是別人口中真正的人生勝利組,
現在我若聽到朋友說
我是人生勝利組,
感覺就像有一把無情的刀插進心口上,
現在甚麼都不求,
求的只有自己和親愛的家人能平安健康。
第一次化療時因為知道會有掉髮問題,
可還是要看患者,
所以採用慢慢將頭髮剪短,
可能是剛過完農曆新年,
很多人都以為我是除舊佈新,想換個新髮型,
很少人會問我為何頭髮剪短了。
同時為了怕突如其來的掉髮會準備不及,
也先到希望小棧借一頂類似自己短髮模樣的假髮預備著,
做完這些準備心情明顯安穩許多。
化療經過約兩個多星期並沒有出現明顯掉髮問題,
私心以為可以撐過到2次化療,
殊不知就在60歲生日的前一晚洗頭時,
發現一大把一大把的頭髮掉滿地,
第2天一早馬上跑去找玉芬阿姨
太可悲了,
送給自己60歲的生日禮物就是一個大光頭。
幸好最近武漢肺炎疫情越來越嚴重,
每位醫師都如臨大敵,
我因為怕被感染也是頭帽、面罩、隔離衣、手套
全副武裝上陣。
因為傷口和體力問題,加上先生小孩都禁止我再看患者,
爭取了半天只被允許看矯正和一些老患者,
做做一些簡單的洗牙和補牙。
當然也有患者發現我頭髮變短,
會問;陳醫師,怎麼想到剪頭髮了?
直到現在,
我可以寫在部落格上讓不認識的人知道我得到癌症,
但還是沒有勇氣對認識我的患者說;
不好意思,我現在是癌症患者。
希望有一天,
能有勇氣對著這些熟識患者雲淡風輕的談癌症這個議題,
那應該代表我是真正接受它、面對它、而且不懼怕它,
可以勇敢的擊倒它了。
寫完這篇文章時我才準備做第3次化療,
醫師預計我必須做4次小紅莓4次紫杉醇,
至於後面還有哪些治療我根本沒問,
反正就按醫師指示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走,
生死有命,人生浮雲,想那麼多知道那麼多做甚麼?